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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是谷神节。

    按照道家的说法,每年天上都有一个值岁的星君,称为太岁。太岁的权利可大了,不只主宰着今年谷子是收一斗还是两斗,更主宰着众人的安康福运。若是谁在这一天冲撞了太岁,那可是要大大倒霉的。

    因此每到正月初八这一天,白桥镇就要筹集祭品,天香、焰纸,由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山道上设灯祭奠,祈求岁星保护整个镇子平安喜乐,做买卖的能发财,种田的有个好年景,打猎的次次都满载而归。

    今年镇上出了许多怪事,山民初八日祭太岁时就尤其的隆重。

    这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只是风刮的有点大,不过也不碍事。

    一大早清净的山里就热闹起来,镇民们吹吹打打抬着一头乳猪上了山,就在离有味斋不远的山道口设了个祭棚。

    后院厢房一角,蹲着一个异兽形状的香炉,炉内焚烧着松枝、柏叶、南苍术和吉祥丹,一股清淡的药香随青烟缓缓弥漫开来。

    靠南的火炕上面铺着不知名的兽皮,暖呼呼毛茸茸的,叫人看着就忍不住上去打几个滚。兽皮微微起伏,里面缩着一个少年。

    在巨大厚重的兽皮之下,四肢修长的少年也显得只有丁点大。似乎睡得不太好,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浓密的睫毛下掩盖着一小片微微的乌青。太阳光从窗棂间落下来,跳跃着亲吻他散发光泽的发丝,水色的唇瓣和苍白的双颊,自然也一视同仁地亲吻那两个破坏形象的黑眼圈。

    估计是被窗外喧哗的鼓乐声惊扰了,本来睡得就不怎么安稳的少年烦躁的在被窝里打了几个滚,然后一下子坐了起来。

    [还好还好,是一场梦。]四郎忽出一口气,庆幸地伸了个懒腰。

    他昨晚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翻来覆去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很小的狐狸在逃亡,右前爪扎进了一根尖刺,每跑一步刺都扎得更深了一点,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天空有尖利的呼啸声和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臭味,真实地叫人绝望。

    醒来时窗外风动花影,晨光熹微,岁好静好,唯有右手臂隐隐作痛。四郎担心是被姑获鸟爪子抓出来的那道伤口发了炎,自己掰着爪子一看,发现手臂好端端的,既不红也不肿。

    四郎是个皮实的娃,因为饕餮不在身边,他就自己变成小狐狸,伸出爪子,在伤口上舔了舔,然后奄奄的卧在兽皮里养精蓄锐。

    大概是被饕餮养的娇气了,这个在青崖山上百试百灵的治伤秘方今天却不怎么见效。

    小狐狸把自己裹在兽皮里忍了忍,却发现这种隐痛越来越明显。只好变回人身,翻箱倒柜的找药。

    家里的伤药不知道被华阳姑姑收拾到哪里去了,四郎翻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出一瓶药酒擦了擦,又自己用真气在伤口处游走一圈。被他这么瞎折腾一番,那种隐痛的感觉还真就渐渐消散了。

    虽然伤口不痛了,可是外面依旧闹哄哄的,四郎在床上滚了几下,实在睡不着,干脆穿好衣服出门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地上撒着一层糖霜,虽然时辰尚早,厨房里依旧冒出了阵阵白烟。四郎刚绕过大槐树,忽然听到后门处有人在使劲推门,锁门的铁链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谁啊?”

    没人回答,唯有一片青黄色的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

    是山里的客人敲错门了吧?

    “要吃饭的客人请去前堂。”四郎大声地说。

    依旧没有人吱声,敲门声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北风呜呜地刮过,好像是什么兽类的呜咽声。四郎抬头看了看,朝阳像个咸蛋黄一样挂在天空中。总不会一大清早就闹鬼吧?

    四郎转头往厨房走了几步,就在这时,砰砰砰,哐当哐当,的巨大撞击声再次响了起来。这一回,推门声已经变成撞门声,显然门外的不速之客已经失去了耐心。木门在这样猛烈的撞击之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是却总也倒不下去。

    “到底是谁啊?再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刚说完这句话,从墙头忽然刮过一阵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的小旋风。

    这阵风过后,也许是四郎的威胁奏了效,撞门的动静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四郎呼出一口气,走进厨房,拿了陆天机送给他的古笼火准备去地窖一趟。

    然而,他刚走到靠近后门的地方,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极可爱的幼儿啼哭声,柔软娇嫩,叫人忍不住心生爱怜,恨不得立时开门去看。

    刚才撞门的还没走?四郎有点生气了,他可不会傻到真认为刚才大力撞门的是一个小孩子。究竟是什么厉害的鬼怪,胆敢来有味斋装神弄鬼?

    于是四郎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想要趴门缝里看一看,又有点担心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好奇。四郎现在终于理解某些恐怖片主角为什么会明明知道有危险,还是要开门去送死了。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像是那种蠢蛋,四郎默默在心里计算依据自己目前的武力值,用道术降伏门外那个东西的可能性。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郎差点没跳起来,转身就是一个伏魔手印盖了下去。

    挥出的爪子被一个高大的黑影握住了:“笨蛋,我要是你,就不会去开门。”

    “我又不傻,才没有想开门呢。”四郎不服气地反驳道,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个笨蛋。

    二哥似乎笑了笑,然后就微微仰头问道:“你设的结界?”

    四郎立即大力点头,一副快来夸夸我的表情。

    捏着四郎水晶琉璃般的爪子,二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吱声。他逆着光矗立在四郎面前,身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消散的,刀锋般的杀气,地面上一个长着兽角的高大影子被清晨斜射的阳光拉的很长。四郎被这影子完全覆盖住了,不明缘由的,他心里就有点发憷——大狗一样的二哥今天居然也给四郎一种深渊般的危险感觉,好像被殿下附体了一样。

    因为手臂上有伤,担心自己的神经病恋人又要无端黑化,所以四郎心虚地缩回爪子,赶忙顾左右而言他:“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是今年值守的岁星,因为你设了一个结界在这里,他没法过去享受祭祀,所以才在外面敲门想要借道。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绕道走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临济宗用阴年阴月阴日死于母腹中的胎儿炼制出来的飞僵,他是来找他娘亲的。”二哥把玩着四郎的爪子,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逆光中的二哥容色冷漠,身上似乎还带着没有清洗掉的血腥味,也实在怨不得小狐狸害怕。膜拜强者,本就是妖族的天性。

    似乎感受到了四郎的轻微的颤抖,这杀神般的男人说完这段话后,立即毫无形象地低着头,像条大狗一样嗅了嗅怀中猎物的脖子,嘀咕道:“好香,我饿了。今晚我要吃水晶凤爪。”说着,又执起在四郎的嫩爪子,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话语间几乎有种撒娇的意味。简直是一秒钟完成无情杀神到忠犬吃货的转变。

    四郎见二哥恢复了常态,立马不抖了。因为脖子被二哥呼出的温热鼻息弄得有些痒,他还很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抱怨道:“我的手又不是鸡爪。水晶凤爪做起来也不难,不过食材你得自己找,我看上次来过的那只朱鸾就很不错,干脆把他的两个爪子剁下来吧。”连给情敌插刀的语气都既凶残又随意,几乎有些苏妲己狐媚纣王的风采了。

    若四郎现在还是小小一团的原型,刚才耷拉的耳朵和尾巴一定已经嚣张的立了起来。

    “如果二哥你现在就饿了呢,厨房里也有做好的排骨年糕,我去给你炸一下。蜜三刀……”这么说着,四郎又特别特别淡定得抽回被亲得麻酥酥的爪子。

    刚抽出来,二哥就一把抓住了他受伤的右手臂。其实二哥用的劲道也不大,却有一种针扎般尖锐痛楚从手臂蔓延到全身,四郎痛苦的皱起了眉。

    二哥脸色大变,立马将四郎拉到向阳处,仔细查看他脸上那道细细的伤口,然后再次抓起四郎的爪子,寒声问:“你怎么会受伤?槐大槐二都战死了吗?”

    四郎满头黑线,为了不让饕餮这个昏君迁怒自己人,只好支支吾吾把昨天的事情讲了讲,重点突出自己受伤完全是个巧合,而且现在已经痊愈这件事。

    二哥盯着四郎看了半天,终于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转身走进房间。

    四郎不明白二哥好端端的,怎么又不高兴了——要说发火的话,四郎觉得也是自己的理由更充分一点。

    [昨晚夜不归宿,今天一回来就摆大爷款,身上还带着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于二哥身边美人环绕,最近又夜不归宿这件事,四郎又不是圣人,自然是很不高兴的。

    “跟上来。”走了几步,二哥回头发现四郎还在后头磨蹭,回头沉声说道。

    “我要去地窖拿酒。”四郎又不怕他,偏要唱反调。

    “被鬼车鸟抓了一下,还不肯涂药,你爪子不想要了?”二哥终于动了气,走过来使用暴力,把不明不白闹脾气的小媳妇扛回了房。

    “放我下来!”二哥这样扛着他,丢脸还在其次,关键是正好顶在他的胃上,十分的不舒服。四郎自然不懂什么叫沉默隐忍,顺从心意挣扎不休。二哥又要制住他,又要小心不把他的伤口碰到,还要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以免忍不住把这磨人的小妖精掐个半死,简直手忙脚乱,感觉比大战十万天兵天将还要劳心劳力。

    “只是一道小伤,我看着又没有流血……”四郎没觉得身上的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甚至连手上的伤口都并没有很认真的包扎。可是一想到睡觉时手臂的确隐隐作痛,以及刚才忽然而来的疼痛,他莫名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小。

    “小伤?鬼车的唾液可是剧毒,它九个口日日口水滴答,爪子上自然也带着毒。”二哥几乎被他气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

    “剧毒?”四郎被吓懵了,立刻停止了挣扎,他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那为什么既没有红也没有肿?我……我还有救吧?”

    二哥看这货总算知道害怕了,就把他放下来,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瓶,一个白色的小瓶塞进四郎手里:“也算你运气好,最近我刚得了两瓶上好的伤药,你中毒也不深,倒也不用太过于害怕。一切有二哥。”

    拿着伤药,木偶般同手同脚地跟着二哥进了厢房,四郎就自觉地对着厢房里的铜镜开始往脸上抹药膏。

    “我来吧。”二哥接过四郎手里的药膏,蹲在他面前,用手指沾了一点细心涂抹。

    白瓶里的药膏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像是一粒粒水头很足的翡翠珠子,这珠子倒在手掌中,一接触到人体的温度,就会轻轻化开。

    二哥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涂药的动作却出人意料的熟练和轻柔。四郎觉得自己面颊凉冰冰的很舒服,便微微眯着眼睛问道:“这是什么药?”

    “红色的那瓶是凤葵草。长期吃这种草,就能使人身体轻盈,肌肤光滑润泽,是祛疤圣品。以往是长在蛇族圣地里。也是你运气好,前几日有味斋里不是出了蛇皮吗?蛇族族长怕我多心,特意送了这么一瓶给我。其实凤葵草也就罢了,另外一瓶却更加可贵,拿出去只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虽然说着珍贵,二哥却毫不吝惜地给四郎一层层涂药,恨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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